比賽結束后不久，C羅孤身離開了球場，留給我們的是一個皺巴巴、粘著草屑的背影。

　　告別C羅的那一夜，好多人的青春結束了。

　　當然，這可能不是第一次結束了。他們可能是老張、老王、老李、老劉，也可能是別的老什么，不過，今天先說說老劉的故事。

　　葡萄牙遲遲打不開局面，老劉心里有點煩躁，按照他的設想，上半場至少應該進兩個球。北京今年冬天有點冷，這會兒已經快半夜12點了，小區里面很安靜，一眼望去，對面樓倒是有不少人家還亮著燈。

　　老劉把電視開得聲音不大，因為妻子已經睡下了。今天的比賽C羅依舊沒有首發，這讓老劉有點失望。他就是沖著C羅才看的這場比賽，現在不比曾經那樣對葡萄牙的陣容了如指掌，有幾個年輕人，還是解說點了名他才想起是誰。

在小組賽出線后，葡萄牙隊遇上了那一屆冠軍西班牙隊，就此止步于十六強。退場時，C羅和隊友們一起走出了球場。彼時年華正好，雖不如意，仍可相約后會有期。

　　原本以為可以輕松拿下的摩洛哥，突然變成了塊難啃的骨頭。老劉看得煩躁，忍不住點了根煙，但他吸了兩口就咳嗽起來，于是趕緊掐滅了煙。人過三十之后，一到冬天，他的嗓子就經常發炎。

　　就在他掐滅煙頭的時候，沒想到是摩洛哥先進了球。老劉氣得小聲罵罵咧咧，自己對著電視質問教練怎么還不把C羅換上來。

　　他是老球迷了，2006年，C羅第一次在世界杯亮相，老劉就在電視前見證過了。那時候C羅還被叫做小小羅，老劉覺得這個踢球花里胡哨的男孩不錯，就留意起來。這么一屆屆世界杯下來，算是見證了C羅的成長，當然，也見證了他逐漸老去。

2010年南非世界杯，C羅已從曾經的單車少年成長為葡萄牙隊的核心，他的球衣號碼也從17號變成了7號。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

　　前兩天，單位里新來的小年輕在辦公室聊起世界杯，說C羅竟然打替補，看起來作用不大了。老劉哈哈一笑：“年紀大了，也是沒辦法?！毕袷钦f他，也像是說自己。

　　以前在學校的時候，世界杯焦點比賽大半男生宿舍都在看，一進球，經常有人鬼哭狼嚎地叫，惹得宿管阿姨要責備幾句。

　　老劉那時候還是小劉，倒沒干過這樣沒素質的事，但也曾經因為C羅踢得好不好跟室友掰扯得臉紅脖子粗，大半天沒說話，直到中午一句“給我帶份飯”，算是破冰了。那時候他覺得，C羅在球場是無所不能的。

C羅第五屆世界杯的首場比賽對陣加納隊，開球前的奏國歌儀式上，C羅眼含熱淚。從2006年到2022年，這一路走來苦與樂，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品嘗到。

　　下半場開始不久，C羅替補登場，老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。他拿起手機，發了條朋友圈：C羅終于來了！今天不得進倆？？

　　點下發送鍵，老劉順手往下翻，感覺朋友圈里和世界杯有關的話題有點冷清。除了自己這條之外，下面一條是同事轉發的心靈雞湯，再下面是初中同學曬娃，還有些其他內容。

　　以前看比賽還能在朋友圈跟大家扯扯淡，現在朋友圈好像簡歷，隨便翻翻就能知道這人是做什么工作的，想說點有趣的，發出去就像石沉大海。

　　老劉覺得沒意思，扔下手機專心看比賽。

　　但這樣的比賽對球迷最是折磨，好像有希望，但總是進不了球。老劉下半場前二十分鐘還總忍不住罵兩句，到比賽最后階段就只剩嘆氣了。這時候已經快到半夜一點了，老劉一著急上火，嗓子更疼了，看到C羅賽后孤身退場，他氣得咳嗽了起來。

終場哨響時，C羅掩面跪倒在對方的禁區中。那一刻，相信有許多人在電視機前做出了相同的動作。

　　深夜了，這點動靜被無限放大，妻子從臥室走了出來，應該是被吵醒了。她擰開一瓶水遞過來，問道：“踢完了嗎？”老劉說不出話，一邊往嘴里灌水一邊點點頭當做回答。妻子便又扯了兩張紙巾給他，讓他擦嘴，又催促他去睡覺。

　　老劉躺上床，關了燈。就如同這個時間，其他的老張、老王、老李一樣，自己消化著心里那些復雜的情緒。

　　睡前最后一刷朋友圈，老劉發現當年的室友評論了自己：可惜啊，一個沒進。老劉突然笑了出來。

　　他幫妻子拉拉了被子，說：“睡覺吧?！?/p>

　　(故事人物系虛構 作者：王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