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部正劇與一部鬧劇的碰撞

　　□火鍋

　　最近看了兩部題材類似的片子,都是講女性同性戀的故事,一部正劇,一部喜劇——不,應該叫鬧劇——對比來看很有意思。

　　《違命》是正劇,地點是倫敦正統的猶太人社區。女主Ronit的父親是受人景仰的教會人士,電影開始他在講道,然后忽然病發死亡。當時他講的是這段話:“人擁有反抗的能力,人之所以成為人,是因為我們擁有自由的意志。我們與單純的天使和貪婪的野獸之間的區別在于,我們天生有選擇的權利。這是我們的特權,也是我們的負擔。”臨終的講道說不清是諷刺還是悲哀,因為人到底有多少選擇的權利?他自己的女兒Ronit與女友Esti戀愛,被他發現后,Ronit逃往象征著自由的紐約,Esti留下來,戴上假發嫁給了即將繼承他衣缽的學生David。他到死也沒有寬恕自己的女兒。

　　故事從Ronit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返鄉開始。她和Esti、David之間再次引起風暴。Esti是個特別出彩的角色,她戴上假發和摘下來判若兩人。戴上假發她是典型的已婚婦女,摘下假發她成為她自己。當Esti和Ronit在一起的時候,她們聽的歌是“每當和你呆在一起,我仿佛又拾回完整的自己”?！　　　　⊥詰僭谶@個故事里存在的意義,是讓一個人“成為自己”的過程充滿苦難,因此這件事本身變得幾乎崇高如另一種形式的宗教。因為人成長在自己所在的傳統文化里,那個“真正的自己”不被傳統所允許,甚至也不被自己允許。Esti的壓抑、迷戀和爆發都非常迷人。她渴望再次見到Ronit,但見到她之后又本能地要努力維持她現在的生活秩序。她正一正她的假發,她親吻她的丈夫,她逐漸崩潰但維持自己的尊嚴。而最后她還是選擇懇求David給她自由。在電影里,她是踐行了Ronit父親最后講道的意義的人:出于自由的意志做出選擇,并且為這個選擇付出代價?！?br /> 　　每個人都做了選擇,但這個選擇并不是出于“自由的意志”。

　　David最后放他的妻子自由,他也放棄了做Ronit父親的繼承人。他的選擇對于他是“特權”,也是“負擔”。和他相比,Ronit真像是一個情真意切的“渣男”啊。但是自私的人盡管遇事情就逃跑,永遠不承擔責任,但她也有自己的痛苦和風暴。這個電影細致地描寫每個人的內心風暴,從一步走到另一步的痛苦和蛻變。

　　《味色小廚》的女主角Simone也需要做出一個選擇,而且還是一個更復雜的選擇:她首先要讓父母知道她是同性戀。她的母親脾氣大、說話難聽,動不動就歇斯底里地打自己嘴巴子；她的爸爸倒是溫和很多,可骨子里更固執,他們家已經有一個兒子出柜了,他對抗孩子們離經叛道的方法就是犯心臟病暈倒。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,她又發現自己愛上了一位黑人男性。很明顯這個女人要做出的選擇有點多。但是和別的法國電影一樣,這個女人并不比觀眾更著急,她一團糟地在她的女朋友和黑人男朋友之間跑來跑去,觀眾看得滿頭問號。最后她干脆放棄了,在哥哥的婚禮上左擁右抱愉快地向全世界宣布:這是我的妻子!這是我的愛人!然后她的愛人帶著她的妻子和她,愉快地騎著摩托行駛在晚霞中。什么都沒有解決,但所有的人都興高采烈。那晚霞紅得一塌糊涂,這電影的一切都一塌糊涂。這么糊涂的電影其實有一個很大的野心,想要特別廣泛地展示人類社會的各種差異、各種歧視、各種鴻溝、各種執念,然后對以上現象統統鄙視并彰顯自由意志。然而,人真的能夠自由嗎?欲望放棄了你,你才能得到自由。

　　看了這部正劇和幾乎是惡作劇的鬧劇,發現要想讓一個故事了不起,要點并不是不停地疊加矛盾,異性戀和同性戀,一對一的戀愛和多向戀愛……那樣只能讓故事一塌糊涂。不需要“1+2+3”,只需要在“1”里面無限挖掘。但是認真的追尋和詰問也會帶來更認真的虛無與空曠:人真的有一個所謂的真相嗎?假如有,那么人一定要生存在真相之中嗎?最后,人值不值得為了這個真相而“在清水里泡三次,在血水里浴三次,在堿水里煮三次”?（齊魯晚報）